当我以为一切都恢复常态的时候，命运却再次跟我开了个玩笑。
此时此刻，我才终于发现，自己一直都活在地狱，未曾逃离过。
这个我，究竟是第几个？
——题记
任课老师在台上讲课，听课的同学零星分布。石川坐在我旁边，装模作样地听着，鬼知道他脑子里想得什么。
“弟，中午想吃什么？”石川一边看书，一边问道。
“你究竟是在学习呀？还是只想着吃呢？”我恶意蔑视了石川一眼。
石川的回答总是很机智，“我在想弟想吃什么，嘿嘿。”
我也早猜到他会这么说了，“抱歉啦，石川。今天中午，我约了人。”
“谁？谁啊？”石川紧张起来。
“宋雪，你知道的。”
“唉！”石川搞怪般地叹了口气，“约吧！改天，我也要约！”
“你？”石川的话莫名地也让我紧张起来，“你要约谁啊？”
“不告诉你。”他在偷笑，偷笑我的不成熟。
自从逃离地狱之后，寝室的邵东明变了，似乎对有关地狱的事情全然遗忘，而且忘得理所当然；阿旭和阿敬二人亦是如此，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糟糕透顶的事情，依旧喜逐颜开；至于潇清羽，他应该对此非常清楚，可他城府太深，从来不愿多说半个字。
这里唯一不变的，并且让我怀旧的只有石川，石川大野。
“石川......我有几个疑问。”
“我知道你想问什么。”石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郁的光，“假如有一天，你忽然发现，一切并不是你想象的这个样子，我希望你能勇敢地接受，并加以纠正。”
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？”我听得几近呆住。
“没什么意思。”他俨然不想对我解释，“你能好好地活着，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“我知道，我们此刻的重逢来之不易，可还是好奇怪。”我愁眉苦脸，“说不出究竟哪里奇怪。”
石川却说，“生命本身就是个监牢，唯有找到开门的钥匙，才能释放自己。”
“潇清羽曾对我说，只能有一个人活着从地狱里出去。”我回忆道，“为什么我们现在都出来了？是我做了什么吗？我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。”
“不要想得太多，只需活在当下，不然，人生会很痛苦的。”石川将一只臂膀搭在我的肩上，轻轻地爱抚，以示安慰。
“石川？”我问道，“你说，地狱为什么会真的存在？”
“因为我们都丢失了最美好的东西。”石川感动地说道，“幸好你找回来了。”
“是吗？”我满脑子的疑问，“我倒现在还不知道，我到底丢掉了什么东西。”
石川心里一定很想直接告诉我答案，可他连自己的答案都还不知道，又怎么会知道我的答案。
“弟，其实我一直有话想对你说。”
“什么啊？”我被石川弄得云里雾里的，“若是好听话，赶紧讲；若是消极话，暂且保留，不要讲。咱们好不容易从地狱里逃出来，我已经承受不住任何负面的消息了。”
石川停顿了几秒钟，尊重了我的意思，他没有说，那就一定是负面消息。
中午和石川告别后，我又一次和宋雪约在了咖啡馆。
她单手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，心不在焉地凝视着窗外。
“有心事？”我开口问道，“说来听听。”
她唇齿微张，发着娇弱的嗓音，“这整个事件，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？”
我被她这么一问，本来就藏于心底的奇怪感再度燃起，恐惧地笑道，“这画面似曾相识，你那个时候不也这么对我说过么？呵呵，你我的确前世见过，在我这句话说完之后，但愿此刻不要收到任何短息，尤其是空白短信。”
宋雪笑道，“你现在没有收到么？快打开手机看看，如果收到了呢？”
我也笑道，“我手机关机了！”
“你还真会说笑。”宋雪突然严肃地对我说，“假如有一天，你忽然发现，一切并不是你想象的这个样子，你会怎么做？”
“这话，石川刚刚对我说过了。”我问道，“你和石川商量好的么？”
她并非有意要和石川说出同样的话，也不这么想，“我这么跟你说吧：有时候，我们眼睛所看到的事物，并非真实的成像，你懂么？”
“学哲学的人，果然厉害！”我佩服道，“听不懂。”
她冲我笑了笑，说，“那就不要懂了，喝咖啡。”
我能感觉到，她一定有事情瞒着我，不是不想让我知道，而是知道了可能很糟糕。
我猜，那些事情一定都和地狱有关。可地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，估计只能从邵东明从图书馆借来的那本《活在地狱》里寻找答案了。
午后的阳光热辣辣地悬挂在头顶，使得我身体丧失了大量水分。回到寝室后，整个后背几乎被汗水浸湿了。
眼前的一切就像暴风骤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，平凡而脆弱，仿佛一瞬间就会灰飞烟灭。那时在地狱里的这间寝室的场景，如今仍旧历历在目。
我轻轻地站在窗边，望着窗外的一切，做了个深呼吸。
对面寝室楼里，有人在阳台搭洗好的衣服。下面街道上人形密布，似乎又迎来了一批新生入学。
“弟，把湿衣服脱下来，上床休息会儿吧。”
“嗯。”
咦？是哪里不对劲儿吗？我们不就是今年的新生吗？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多新学生？
好奇怪啊！
“石川，你快看，学校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新学生？”
“新学生？”阿敬疑惑地笑道，“天赐啊，你是不是被太阳晒晕了？”
“不可能啊？”
“哪里？”阿敬和阿旭一并跑了过来，邵东明也走进了阳台，趴在床边认真地往下看。
“学校大街上这么多新学生，你们都看不见吗？”
“晒晕了，晒晕了。”阿敬嘲笑道，“没救喽！”
阿旭也赏给了我一句话，“大白天的，尽说些鬼话！”
邵东明虽然没说什么，但最终也失望地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，准备小憩一会儿。
潇清羽则毫不在乎，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手机。
石川一副严肃的表情，他好像早已知道什么，但就是不说。
“石......川？”
他给我伸了个“嘘”的手势，“弟，你一定累坏了，先上床休息。”
我肯定他会在我睡醒之后，趁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的时候，偷偷告诉我所谓的真相。
也因此，我心平气和地按照他的指示，上了床。
大概真的是太累了，不知不觉，我就睡着了。
在我醒来时候，我似乎感到我的床上正躺着一个人。
......
“石川——！”我哭腔呐喊，心脏狂跳不止。
石川听到我醒了，一个箭步，掠过阶梯，直接翻到了我的床上。他目光复杂地盯着我，似乎藏有很多的话要跟我说，嘴唇翕动，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。
“你想对我说什么？”我意识到整个寝室内就只剩下我和石川两个人，“其他人呢？我们是不是上课迟到了？”
我忽然有些惶恐不安，手脚凌乱到措手不及，在床上一阵翻腾后又没完成一件事情。
“弟......”
“石、川？”我看着石川，像看一个犯了错的孩子，而这个错误在他认为，一定是个极大的错误。
“其实，我想对你说......”
“想说什么啊？”我迷惑地注视着石川的一举一动，“怎么突然说话吞吞吐吐的？好不习惯......”
他握拳捶打着脑袋，挣扎地揪起头发，样子显得十分痛苦。
他？他该不会？
我的天呐......！
我担心石川神经病发作，那可是连我都无法抑制的力量。
“石川，你先冷静下。”我慢慢地心平气和地跟他说，“缓口气，再对我说。”
他突然紧紧抱住了我，好像稍一松手我就会从他的怀抱里丢失一样。
“石川......”
“我好害怕。”他抱得很紧，发出的声音好像已经哭了，“我怕有一天，真的会失去你。”
“......”
“我们都误解了一件事，在迷路上越走越远。”
“石川？”我和石川双目对视，痴痴地问道，“你在说些什么啊？”
他却解释道，“有些话，你暂时无法明白。即便说了，也是枉然。可能有些话，曾几何时，说过了不止一遍，直至今日再度提及，又像新的一样。而有些事情，早做晚做，都无法冲破命运的枷锁。我们的行为、一举一动，似乎都是凭借自己的意识做出的最新的反应，但在冥冥之中，又是被安排好的，一直走在相同的轨迹上，过一个流程。”
“石川，你究竟要说什么？！”我有点不耐烦了，“你不直说，我可就去上课了，并且，一定是带着很糟糕的心情去听课。”
石川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的瞳孔，我猜，他看出我的坚定以及微微的怒火。
“弟，你刚才不是说有新生报到么？”石川没再拐弯抹角，心里又不想直说，“而且只有你看到了，其他人却都没有看到。那么明显的人形，他们怎么会看不到？”
我忽然大惊失色，“对呀！为什么啊？！”
石川沉重地叹了口气，“我们都被地狱给愚弄了，因为我们根本就还没逃出地狱。”
“什、什么？你说什么？！”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，“我、我们，还没逃出地狱？这、怎么可能？”
“弟，我现在无法详细解释你的问题。”石川无助地说道，“我的记忆早已经残碎不全了，在地狱里的每一次死亡，都预示着重生之后的失忆。你会忘记生前的很多事情，那些曾经记忆犹新的东西都会变得模糊。”
“我忘记了，石川早在那场大火中离去了，现在的石川是重生之后的。”
“何止那场大火。”石川感慨道，“具体重生了多少次，连我自己也数不清了。”
“那、你还是我的那个石川大野吗？”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，我的面颊莫名地一阵通红。
“你说呢？弟！”他饱含泪光地笑了。
“可是，你应该是现实中的石川呀！不该是重生后的，我明明已经逃出地狱了！”
“所以你被骗了，被地狱彻头彻尾地玩弄了。”石川说道，“我既然是重生之后的石川，就说明你依然活在地狱，未曾逃离过。这也是为什么那些人影只有你能看清，而身周的人却都看不清的缘由。”
“......”我惊恐地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，只觉得头脑发晕，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炸开。
“在这里，你才是主角。”
“这里是地狱，这里依然是地狱！”我精神恍惚地说道，“我、我该怎么办？”
“这个......我也不知道。”石川很抱歉地对我说道，“正如你现在与我说的每一句话，以及接下来要采取的每一样行动，都无法回避这轮回固有的轨迹。”
“所以，我必须想办法打破轮回。”
“没用的。”石川消极地说道，“无论你如何思考、如何设法打破轮回，这些，早已在之前的你身上做过了相同的事情、有过同样的想法。”
“之前的我？”
“没错，你刚才在寝室楼下看到的那些新生，其中就包括后来的你和我。”石川严肃地说道，“他们此刻正做着你我生前做过的相同的事情、说着同样的话。”
我被石川话里的一个词吸引住了，“生前......？你是说，我们已经死了......？”我有点不甘心，却又实在想不明白，好端端的，怎么说死就死了？
石川肯定地点了点头，“此时此刻，他们正乐在人间，而我们则活在地狱。”
“也就是说，在人间的我和你，这会儿已经走进了这间寝室？”我突然有点害怕了。
“不，这会儿，他们应该已经在你我的床上了。”目光坚定地说道。
“什么？！”我失声尖叫，赶忙在自己的床上乱摸一通，什么也摸不到，但方才也确实感觉有人躺在了我的床上，“我，真的在和自己睡觉么？这也太夸张了吧，石川。”在我说这句话的时候，我的语气是有点相信的。
“弟，如果你不信，你不妨给自己发条短信试试。”
“给自己发短信？”我愣了一下，但很快便想起了什么。原来之前的空白短信，真的是我自己给自己发的。
如果自己给自己发短信，那我肯定会收到一条空白短信，这也就验证了石川的说法，我依然活在地狱里，未曾逃离过。
我颤抖着双手不敢给自己发送，我怕石川的话会应验，我更担心自己会做出上一个或上几个我做过的相同事情。
但我还是克制不住地掏出了手机，准备给自己发送短信。
石川见后，连忙打断了我。
“慢！”他说，“我想了想，不要给自己发送短信。那样你会陷入命运的轨迹，做着一成不变的事情，生命很快就会走到终点。在地狱里，你要逆天改命，当自己想做什么的时候，一定要逆着思维做出自己不可能做出的事情。”
被石川打断的这个动作，令我长吁一口气。我最怕的就是验证真相，特指活在地狱的真相。可是不给自己发短信真的就能顺利逃出地狱吗？这种所谓的逆向思维、做出自己不可能做出的事情，难道前面的我就不会有同样的想法吗？
想要脱胎换骨，真的是件很难的事情。
“那......我们还要上课么？”
石川想了想，对我说，“要！一定要上课！不单单上课，而且还要认真听讲。你想，当你听到这则坏消息之后，你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？”
我不假思索地就说，“肯定是想尽一切办法、找寻逃离地狱的途径。”
“那就对了！”石川面带一丝笑意，“所以你现在要去上课，并且认真听课，一定要想方设法冲破轮回的束缚。”
在上课时间，我和石川走在去往教室的路上。校园内静得只能听到读书声，似乎一切都显得十分平常，就像我在现实生活中所度过的每一分、每一秒。
头顶上刺眼的阳光，以及空气中吹动的热风，枝头偶见几只鸟儿在欢快地鸣叫。怎么看，都不像是在地狱。
“石川，得会儿见到室友、老师、和班里的那么多同学，我们是否还要从容不迫？”
“你说呢？我的傻弟弟。”石川分析道，“此刻，你若不把他们当人看，便证明了这里就是地狱。无论是何种原因，让我们坠入至此，或是有人操控，或是地狱给我们开的玩笑，我们都要做好完全的准备。不然，新的你我在走进地狱之后，很有可能把我们取代掉。”
“取代掉？”我听得心惊肉跳，“我自己会把我自己杀掉吗？”
石川没有作答，只是让气氛更加压抑了。
如果新的我在某一天，真的会把我杀掉。那么，此刻的我，又是谁？此刻的我，又是第几个我？
我最纠结的，就是这个问题。
因为，在我得知还有这种事情之后，我就认定我是第一个我，那个“我”的源头。
除此之外，令我毛骨悚然的是：班里的那些同学究竟是什么东西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