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刚想大叫，石川立刻朝我大腿上拧了一把。
“啊——！”
顿时，寝室其余人都看向了我。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诡异与试探，妄图抓住我的破绽。我知道，他们一定不是真正的他们，或者他们只是我当前所存在的这个空间里的他们。
“天赐，你，怎么了......？”
“疼......”我恍然大悟地仅回了一个字。
“疼？”众人大惑不解。
“没、没事儿，接着吃！”我忍着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。
见大伙都又开动了，我长吁了口气，还好有石川解围，虽然我仍想把这一下还给他。
我猜，他一定不会还手，任凭我百般折磨。
但这样并未解决离奇的根本问题，我碗里、餐盘里的食物、以及右手边的啤酒，仍旧缓慢地缩减，像是被某个透明人吞吃了，而且正在进行中。
这时，阿敬把阿旭的生日蛋糕提到了餐桌上，并且，放置在了正中间。这是同第一次唯一不同的地方，也或许是扭转轮回的突破口。
当许愿蜡烛被吹熄的一刻，我只希望阿旭许我心中所想的那个愿望，可惜那是不可能的，毕竟他不是我，怎么会知道我心中所想？
“生日快乐！”众人齐欢呼，喜悦的味道弥散在整个包间内。
由阿旭切生日蛋糕，每一个动作都在我的目光中进行，让人如此呆滞。
当他将一小块儿生日蛋糕递给我时，我竟愣得失了魂，对他的讲话毫无察觉。
“天赐、天赐？宋天赐？！”
“嗯、啊......？”
“你发生么呆啊？”阿旭问道，“我生日，你不开心啊？”
此时，石川也看着我，他知道我在想什么，想帮我解围，却又根本帮不上忙。
“我......？”我勉强笑道，“我估计是开心过头了，有点儿晕。”
阿旭看得出我是在敷衍他，他装模作样地没好气地将蛋糕朝我面前一摆，语气生硬地说，“头晕也要把蛋糕吃完再回去休息！”
“当然、当然。”
我拿起那块儿生日蛋糕，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地填入嘴中，完全没有了味道。我怀疑这生日蛋糕的真伪，前提是我依然活在地狱。
“石川，我去趟卫生间。”
他一定看得出，我想逃避，想早早地摆脱这里、这令人恐慌的地方。
我出了门，按照餐厅服务员的指引，进入卫生间。在卫生间里，我不由自主地环顾了一翻，确认安全后，长长地舒了口气。
我从未感到如此大的压力，即便考大学，我都没有感受过。我真希望保持现在的这种状态，自己一个人，平静地呼吸，不受任何恐惧杂念的侵扰。
站在自动水龙头前，面对光洁的平面镜，盯着镜子里的我，看得出了神。
“你，真的是我吗？”我自言自语地对着镜子问道，“你究竟是谁？我又在哪里？”
水龙头的水突然流出来了，哗哗啦啦......我吓得视线全被它吸引过去了。
虽说是自动水龙头，可我的手并未放在感应位置呀？
它就这样急匆匆地流着，不停地流，直至清水流成血水，触目惊心的一幕发生了。
一个恐怖的影像浮现在镜子里，将自己原本的我完全遮盖。它如鬼魅一般，黝黑的外形辨不清瞳孔的方位。
刹那，身周的一切物体仿若正在被黑暗吞噬，掺杂着淡淡的血红色。
“不、不、不！”此刻，我双腿发软到无法站立的地步。
以为自己要倒下时，幸运地被一只强大的臂膀给接住了。
“弟，你没事儿吧？”
“石川？”我大吃一惊，难道我大脑产生幻觉了？
“你怎么了？”石川关切地问道，“是不是看到什么了？”
“没、没什么。”我晃过神，默默地低下头，给自己一个勉强的微笑，对石川说，“你说得对，情况好像变得越来越糟糕了。”
“弟，不要紧吧......？”他的手一直搭在我的肩上，“你承受的实在是太多了，我不该再隐瞒你了。”
“隐瞒我？”我惊奇地看着石川，问道，“你隐瞒我什么了？”
石川为难地侧过脸，目光不敢直视我，“本周六、周日，我再带你来我家，我把真相全告诉你。”
“真相......”我很清楚，石川虽然平日里对我百依百顺，但如果是他坚持的，那就必定要等到周六、周日到他家里才能知道答案。
我猜，一定是个非常惊人的真相，亦或者我早就猜到了却不愿承认的真相。
生日聚餐的归途，天空依然挂着月亮。石川没有喝醉，我也没有喝醉，喝醉的是他们，潇清羽除外。
一切都和那时的情景如出一辙，我却没有带着欢快的心。
“弟，去操场走走吧。”石川向我邀请道，“吹吹晚风，散散心。”
“好。”我心知肚明，石川有话要跟我说，另一方面也是想缓解我的压力。
寝室楼下，石川给其他人说完后，便拉着我漫步走向了操场。
学校操场深夜是要锁门的，然而锁门只是一种形式，跑道上依然有很多年轻人在锻炼、在嬉闹。因为那两扇铁门根本锁不紧，锁链的距离足以钻进一个半人。
“要跑一会儿吗？”石川提议道，“这可是释放压力的绝佳办法。”
而我却对石川说，“跑步肯定是要跑的，毕竟能够释放压力，但你不能跑，不然就无法走出不同的轨迹了。”
石川微微一笑，暖暖地对我说，“有打破轮回的意识是好的，但刻意打破就不好了，那样只会陷入二次轮回之中。人生的轮回不止一个，就像你现在时时刻刻都想着打破轮回所做的一切行为，又何曾想过以前做过同样的事情、有过同样的想法？”
石川见我不知所措的样子，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，像名大哥哥，“不要想太多，有时候，顺其自然或许是好的。假如，地狱从未有过要释放我们的念头，那么，我们想得再多也是徒劳的，无论怎么做，也都会活在轮回中。”
我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，可心里总想做点什么，至少做点真真正正不一样的。
“走，一起跑。”石川拉起我的手，便奔跑起来。
他样子很乐观，似乎不像是活在地狱里的模样。狡黠的月光洒向他的背影，浑然将我瘦小的身躯完全包裹。
目前所度过的每一分、每一秒，都是那么地美好，怎么可能还在地狱里呢？我究竟要不要怀疑我的这一想法？还是怀疑地狱本身？
可我应该相信石川的话才对，我只希望他能给我强有力的证据，好让我不再怀疑。
哪怕坚定地面对艰难险阻，我也要做好不恐惧、不慌张的心理准备。
“证据会给你的。”石川一边跑，一边气喘吁吁地对我说，“但要等到周六或者周日，毕竟，上课期间，你我尽量不要随意请假，会被视为重点的。”
这一刻，我特别吃惊，他居然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，“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啊？”
“你的手一直在我的手心里颤抖，猜得。”
是啊，我无法克制地紧张，即便石川就在我身边，我还是感到紧张不安。
“放心吧，弟。”石川说，“确认真相后，就不要再三心二意了，更不要有任何疑惑，要专心致志地对待这件事。目标只有一个：逃出地狱！”
“嗯！”石川说得很对，我不能再有疑惑了，如果这里真是地狱的话，我再在试图幻想这里是现实将是最可怕的事情，那样的话，我就真的一辈子、永远活在地狱里了。
跑累了，我和石川仍旧背靠背地坐在观台上，仰望神秘的夜空，用流汗的面颊静静地感受晚风带来的丝丝凉爽。
“那时，你和我就坐在这里，平静地望着天空。”石川深深地回味道，“好怀念，真希望时间能够停滞。”
“是啊，我也好怀念。”我还是顾虑地说道，“可是我们这样做着同样的行为，真的好吗？”
大概是我破坏了此刻的意境，石川突然起身对我说道，“是不太好，走啦？回寝室喽！”
“干嘛？”我还呆呆地问道。
“干嘛？”石川憨笑，“当然是睡觉啦！”
“等等我......”
熄灯后，躺在冰凉的床板上，眼前一片黑暗，唯独窗帘外隐隐约约有光透进来。我用右手抚摸着胸口，还有心跳，证明我还活着、我是真实存在的。
问题是他们，倘若我就这样闭上了双眼，我还能看见黎明的曙光吗？我是否会在今夜被终止呼吸？这个生日聚会好假、好假......石川会不会已经睡着了？如果他睡着了，我怎么办？
我尝试着将耳朵贴在床板上，仔细地听，完全听不到石川平日里的呼噜声。
难道他被杀了？不会吧？！那我岂不是完蛋了？！
嘀、嘀、嘀......
我放在枕头边的手机突然响了，骤然的声音吓得我魂飞魄散。点开手机却发现是石川发来的信息，他居然没有睡着。
“弟、赶紧睡吧，不然明天可真的就起不来了。”
是啊，再不睡，人没死，就已经如同死人般起不来了。可石川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心思呢？他最近怎么了？偷学了读心术？好奇怪......
也正因为得知石川尚未睡着且安然无恙，我才安心地入睡。进入梦乡的前一秒，我竭力克制自己不做梦，或者努力想些美好的事情，期待下一秒做个美梦。
梦里，我看到石川正在和一个人窃窃私语。而那个人我看得分明，他不是别人，正是我自己。我还发现潇清羽正躲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偷听，眼神如刀子般，像在筹划着一出惊天地、泣鬼神的阴谋。
可是，为什么会有两个我？
“石川，我在这里！”我大声呼喊，“你没听到吗？”
但他确实没有听到，任凭我如何呼喊，他都对我这个外界的声音无动于衷。
直到，我不再躲藏，站了出来。
“宋天赐？”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僵局，“你站这儿干什么呢？”
邵东明刚从图书馆里回来，疑惑地问道，那声音似乎惊动了我始终没能惊动的人。他们把目光全都朝向了我，惊讶地目瞪口呆。
邵东明也呆住了，从我身旁侧过去看到的影像，如同噩梦一般，真实地呈现出了两个“我”。
我就这样，尴尬地站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中，束手无策。
我想跑，于是我撒腿就跑了。那一刻，我仿佛听到了石川的呼喊，他一定是发现我才是真正的“我”。但他没有来得及追上我，就被那个一模一样的“我”给叫住了。
“石川！”
伴着一阵冷汗与泪水的凄凉，我猛然惊醒，从床板上如诈尸般坐直了身子。目光呆滞，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。
晃过神时，我大声呼喊道，“石川！”
他刚刷完牙回来，一脸茫然地看着茫然的我，“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叫我了？”见我没什么特别的状况，便去放置他用完的洗漱用品了。
“你去......做什么了......？”
石川肯定认为我还没睡醒，叹气般地笑道，“再睡会儿也无妨，反正你我今天又迟到了，被老师视为重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。等你什么时候彻底睡醒了，咱们再去上课。”
“不必了，我已经醒了。”我一边起床一边说道，“而且彻底清醒。”
“哦？不简单。”
当我走下床，端起脸盆准备离开房间时，我轻轻地问道，“石川，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两个‘我’，你会站在哪一边？”
石川听我的口气是认真的，他也认真地回答说，“当然是真正的你这边。”
于是，我便出了门。洗漱时，却不断地在思考。
真正的我？哈......如果此刻的我并非真正的我呢？
我这是怎么了？就连我也开始怀疑我自己了。
不知是在什么时候，我对石川的信心总是从强烈转为薄弱，然后再强烈，此时此刻，似觉又到了我和他的薄弱环节。大概是真的缺乏信任感，可听起来总让人感觉怪怪的。毕竟，我和石川是最该彼此信任的才对。
洗漱完，我回到寝室对石川说，“咱俩去吃早餐吧，我不想上课了。”
石川听后，叹了口气，“早餐要吃，课也要上。”
“可是我不想上课了。”我烦闷地说道，“再上下去毫无意义。”
石川见我执拗得厉害，突然抱了我一下，微笑着对我说，“那就不去上课了，仅限今天一天。”
“啊......？”其实，我已经妥协了。
“当你感觉生活枯燥、乏味时，不妨想想你周六、周日还要来我家玩这件事。”
我想了想，是挺有动力的，但那不是去玩，而是去寻找真相。
我不喜欢等待，因为每天上课都要期盼着周六、周日的到来，那样会感觉极其漫长。幸好有石川在，他完美的让我避开了一切焦躁的等待。上午带我去吃好吃的，下午又带我去玩、玩游戏，一天的生活很快便结束了。
直至星期五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陨落的那一刻，石川诚挚地邀请我，随同去他家里玩，并告诉我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，仅限我一人。
寝室其余人肯定是知道的，但他们没有任何异议或不满，他们十分清楚，我和石川之间的关系好到了不可取代的地步。
但究竟是否真的无可取代？这句话也仅仅只能对外人说说，助长自己的信心。其实，我的信心早就被那场奇怪的噩梦给粉碎了。
一路上，石川什么话也没说，我也没想过找出要说的话题，心中只纠结着一件事，十分渴望知道一切。
“到家了。”他的这三个字简单又不失温暖，虽然是到石川家了，说得仿佛到我家似的。
再次踏上通往门前的青石板，嗅着两旁扑鼻而来的芳香四溢，一股宫廷里的高贵气息席卷着我。
走进大厅，圣母喷泉依旧尚在，从青花瓷罐子里淌出的涓涓细流还是那么澄澈。
那时我们曾经玩乐时的沙发，眼前依稀产生了幻象，仿佛他们还在那里，吃喝玩乐。
等等，那里好像确实有人？！
是我眼睛看花了吗？！
不、不！
石川并没有让我定睛于这些，而是果断带我进入了他的房间，然后锁好房门。
他走到桌前，背对着我，沉默了许久。
“石川......？”
他忽然说话了，都市的光影绚烂在他的衣肩，显得那么神秘莫测。
“还记得这张照片吗？”
他高高举起了他口中的那张照片，那张卡在檀香木相框内的照片。
没错，就是那张只有我的照片。
“你拿它出来，是想做什么？”我话语间有些颤抖，神经紧张到了极点。我心里仿佛猜出了大概，却不知道对不对。
“其实，这张照片里的人，正是你本人。”
“呵呵。”我冷笑道，“果然是你偷拍的，说吧，什么时候？我不会跟你计较的。”
“弟，凭你对我的了解。你觉得，我像是那种会偷拍的人吗？”
“那你到底想说什么？”
石川从一开始就不愿转身看我一眼，“我刚才表达得还不够清楚吗？只有这张照片才是真正的你，换句话说，你不是真正的你。”
